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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孟子与滕文公、告子》正子时的平旦

什么是“平旦”?就是标准时间的凌晨零分。再正确一些,就是地球自转,当我们所处的位置,正好对准半夜的时候,就是“平旦”。假如把地球当作一个西瓜,在我们自己所处的位置下刀,一刀笔直地切进去,在出刀的那一面正对准太阳的时候,就是我们进刀这一面的“平旦”。这就是进入正子时的时候,也是当地标准时间。夜间十一时至凌晨一时为子时,而十一点至十二点为夜子时,十二点零分至一时为正子时。现在,全国实行的标准时间,不是夏令日光节约时间,是中原标准时间。

所谓中原标准时间,过去有时是以北京的时间,有时是以南京的时间为准,但中国幅员广大,离开中原东西方,当地时间与中原时间就会有差距,距离越远,时间差距就越大。如台湾和日本两地的标准时间,就会相差一小时,如果到了新疆、蒙古、西藏,就会相差一个时辰以上,所以最标准的时间,是当地的标准时间。现在拨电话到气象局对时,方便多了,但所报出的时间,仍然是中原标准时间,与当地标准时间,仍有或多或少的差距,如花莲与台北的时间,就有实质上的差距。

过去在大陆,因为幅员广大,都是采用当地的标准时间,大家对时,采用放午炮的方法。有许多城市,每到当地正午,或用古炮或用铁铳,放一声午炮,轰然一声巨响,城郊皆闻,大家便在这时对正各自的钟表。当地标准时间的求得,是用日晷测日影而得。所谓日晷,现在台北新公园博物馆后面有一个,那是固定的,假如经过地震等等移动了位置,可能还会发生偏差。最可靠的日晷,是用我们五千年前就已经发明的指南针制成,在指南针上,正对着南北向,放一根线于日光下,看到这线的影子,完全与指南针吻合时,就是正午时,也就是钟表上的中午十二时正。这样对准的时间,就是当地的标准时间,用当地的标准时间来计算时辰,最为正确。

这是以一天的时间来计算十二个时辰,一年的十二个月,亦以子、丑、寅、卯……十二地支来表明昼夜的消长盈亏,而这一种昼夜消长的计算,又以二十四节气最为标准。所以宋代深通《易经》的《河图》《洛书》,先天象数之学的邵康节说,“冬至子之半”,月令上十一月的冬至节,是正子月的开始,修道的,学佛的,做工夫的,要特别注意邵氏的诗:

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

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

在月令上是冬至节,在一天中是正子时,这时就是“息”。人内心做到无念,空灵的,不是不知道,而是没有加上想,没有妄念,呼吸达到不呼也不吸的境界,这是生命的正子时。做工夫如能随时做到这样的境界,那么随时都在“活子时”的当中,这样自然会长生不老,返老还童了。这时是“天心无改移”,自己的心也不动,天心与人心合一,是天人合一境界。“一阳初动处”就是一阳生,有人以为打坐时,身上东跳西跳就是阳气;那不是阳气,是神经反应,“平旦之气”就是一阳初动这个气。

到了这个时候,不善也不恶,不好也不坏,所谓“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”,人做工夫到这个境界,对于道的了解,也就差不多懂了。

他又说:“则其旦昼之所为,有梏亡之矣。梏之反复,则其夜气不足以存。”由此了解到,所有白天的行为,都是残戕我们自己生命的,白天的欲望、妄想特别多,非常忙碌,之后又用酒色两把斧头砍自己,生活等于死人戴了刑具,在那里受罪。所以出家人就不受这个罪,身上不戴枷了。家者枷也,在道家来说,就是一只笨猪,上面盖一个东西就是家;如果结婚,就在“家”字旁边加一个“女”字,牵着这只笨猪。如果把中国字都拆开来解释,就毫无味道了。

孟子说:人有许多烦恼,等于戴许多刑具,反反复复的,就是“生活”,至于“夜气”——就是“平旦之气”,生活在都市中更可体会到,深夜中到旷地上,就感觉到“夜气”非常清凉、宁静。当然,白天心身都过度劳累的人,这时叫他起床,头脑昏昏的,只有“昏气”,哪里会有“夜气”。所以孟子又说:“夜气不足以存,则其违禽兽不远矣。”行为的修养,心理的修养,心身内部不能保存这一股清明之气的时候,孟子没有说离死不远,只能说跟禽兽差不多了。他这不是骂人,实际上人本来是动物的一种,他说,一般人看坏人,虽然形体上是一个人,实质上不过是一个动物,和禽兽差不多,只是以“人”称之而已。

孟子的思想中心,人之所以为人,什么叫圣人?什么是有道之士?就是自己有这个修养;没有这个修养的话,人性天然的善,天然的清明便丧失了,只能算是一个动物而已;既然是一个动物,就无所谓才能与不才能的问题了,这是违反了人之真性情的道理。

我们看到《孟子》这一段,由修养的工夫,讲人心人性本善的问题,非常敬佩。这是圣人之所以为圣人,他的确经过了高度的修养而达到这种境界,所以后面的《尽心》篇,讨论明心见性的道理,同这一章专门讲养气工夫的道理,的确都是非常切实的。书名:孟子与滕文公、告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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