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迁录-宋元笔记 -尊龙凯时官方旗舰店

  时枢密乌陵用章以再保京城有功,人多附之,意谓有人则中京不必动。聂希古中不能平曰:“诸君各思为社稷计,勿怀己私,徒口舌之辨。”用章本无他意,直前言曰:“中京当迁,已无可议,今惟议所迁之地可也。”秘书监兼中书舍人俞宪之、著作郎雍迪曰:“枢密之言是也。太原地瘠,浸近北国与西夏,中山犹燕京也,永兴、太原皆不可。惟大名、洛阳、汴京可耳,惟上所择。”参政费钦曰:“汴京为四通八达之冲,梁宋地平,赵氏居之,至宣和而事体可见。然彼所以居者,资给东南六路漕运。今我何仰?不若洛阳,为天下中,犹有险固可守。”聂希古曰:“洛阳不如永兴,汴京不如洛阳,洛阳诚可都也。但洛阳宫殿废坏,地多荒圯,今若一旦修造,则国力不支,若因仍,则非以为帝王之都。汴都宫阙,自正隆主缮修之后,今犹坚完,气势犹壮,权居之宜,惟汴为可。”侍郎李迪曰:“国初不以河南为要,忠献王、忠烈王常视为去来之物,兼迫近南宋,亦不宜居。”直学士院孙大鼎曰:“太宗平宋,以康王在南,知人心有故国之思,每切虑之,岂是不要耶?今日之事,固已久矣,都知何疑?宋之用事似非有大志。彼方以韩侂胄为戒,谁敢议此?况吾国兵较北兵诚不如,较宋则制之有余力。”

  聂希古曰:“众议纷纭,各为矛盾,自晨至晡,尚犹未决,惟白上以定都于汴。”众犹以李迪之言为然。翌日,孙大鼎又疏曰:“古今殊时,事势亦异,论事不如论意,知其意则事可知,臣窃惟太宗命忠献王及庄、武二太子之伐宋,初至汴京而回,忠献再往,极其智巧,胁之以威,诱之以术,夕虑朝行,谋终谨始。考其设施,大略有三:汴京既克,不忍肆兵,诱之使至,始行废夺,凡其子弟群从布置耳目,搜录无遗,惧颠木之由蘖,终将为国之害,不思康王在于河北。大军既返,宋号复兴,天时方暑,未可回辙,秋风稍劲,忠献以三千骑由山东以趋淮甸至扬州,随得而复失,续遣四太子越江穷追于海隅,以乘桴而不及,胜败相当,势始可虑,此其一也;宋既有主,兵交未已,汴、洛、陕西是其故墟,忠献惧亟取则百姓难谙于政化,先立张楚,次立刘齐,若果争必取,则复树立靖康君,使其兄弟相为禁持号令,而南自弱谋未尽行。忠烈当国,锐意为取江南之计,归三京以诱其将兵于平地,彼守河则江必虚,彼不守河,则是我尝归之,彼自委弃在遗民当自归曲于其主,此其二也;天会八年冬,诸大臣会于黑龙江之柳林,陈王悟室忧宋氏之再兴,其臣如张浚、赵鼎则志在复仇,韩世忠、吴玠则习知兵事。

  既不可以威服,复构怨之已深,势难先屈,欲诱以从,阴纵秦桧以归,一如忠献王之所料。及诛废其喜事贪功之将相,始定南疆北界之区画,然后方成和议,确定誓书,凡山东、淮北之民多流寓于江南,及杜充、张忠彦之家属,悉令发还。盖惧在南或思归南,鼓扇摇惑,易以生隙,务令断绝,始无后患,此其三也。此三者,监密深远,百年赖之,为先朝视河南为度外之去来,岂不厚诬于先忠献王耶?盖不都中京,则故辽之地难定。不深于防卫河南、秦、洛,则河北、陕西之地难保。今中京之规模既安,惟当经画两河,犹不失于曹魏、元魏之时。抑又闻邻于强者难为功,邻于弱者易为力。”聂希古读疏上前,已漏下七刻。上曰:“当如何?”乌陵用章曰:“朝臣谓北兵虽炽,若以战力守中原,则河南北皆为臂指之用,是护胸膈以保心腹,若舍而去之,我往寇亦随至,食疽浸淫,所损愈甚,此一说也。大臣谓兵凶器,战危事,万一失利,社稷可忧,若有不虞,百身莫赎,不如避寇以图万全,亦一说也。二说各有利害,惟圣意决择。”希古正色曰:“今日之议,正要臣等与陛下断决,若用章两可之说,殆未知其意向。昔二太子到汴,不克而归。次年忠献王倾众之南,至中山府,夜召郭药师、耶律乾忠议之,忠献以箸条三策:谓宋帝若率其至要、亲属或走荆襄,渡江南,此上策也;拣汰老弱,收集精兵,委弃罗郭,坚守内城,此可待四方之援兵,此中策也;优游不决,分守大城,斯为下策。必成擒耳!复遣一将屯睢阳以遏东南之援,郭药师曰:‘我在南宋二三年,备见其事,朝臣皆是书生,自分党羽相为好胜,是者未必服非是者,背后窃笑而未必争,彼岂能有意家国?少帝复无英断,惟人言所惑,未必有人,不如姑行。’及克宋,皆如所料,臣尝怜之。不谓大朝今日有此,今日说迁,明日说守,北兵已来,那时莫遣,宰相不先定策画耳!”因下殿再拜,求罢。上令内侍扶上,用章曰:“圣驾一面迁动,臣等自当死守故京,此何不可?但恐驾到所在,他亦来尔。”希古曰:“臣岂不知之,恨兵弱不赡,使北兵至此,当思万全之策,不可侥幸。”上曰:“卿等且退,朕今夕思之,明日断著处分。”遂退,御膳罢,上诣蓬莱院观音寺烧香,过浮碧池,望池南有二狐相携而行,逐之,各登树而走。内侍言,近日此物甚多,有戏舞于宣华殿阶之上下,上拊髀曰:“变怪如此,不去可乎?”时宫殿多妖异,皆此类。明日以此谕宰执,聂希古就出敕命,乞降诏,令大名余崇义、汴京留守完颜成章、转运向琬,各装备修内合用物色,令河北四路计度车夫人马,上蹙额可许之。

  六月,上京路帅臣卢之邰奏言:“北兵昨陷复州,执去同知赵子寅。陷顺州,执督运天使张元应。今二人偶脱得归,已在臣州治,乞赐进止。”聂希古、乌陵用章合奏,令发遣来,欲知彼事,凡四百二人乘驿至,希古奏,先与执政聚问于都堂。

  二人言,北人自知深入,虽为上国之害,然亦不甚得利,意欲明割疆界,使之据定保守,岁赂几何,庶各得无事。三大王亦不在他意里,但得约定则和,旦夕须有专使者。用章曰:“二公闻得耶?岂他用事人自与说耶?”元应曰:“某在彼稍间散听得人如此说。”翌日,令二人各于河北诸州,权请同知正员俸给,听候迁除。八月二十二日,北国遣东部副大人左尚书地永纥烈,与掌记侍郎完颜天驷来,其国书略曰:“北天国相都大人地永赞,致书于大金丞相左右,立国以信,信生于诚,我黑黔北天帝,受先北天帝遗旨,保祐爱王父子,连年与之出兵,近迹观之,完颜雄所立,大无意势,如灰如槁,不能有国,与之构怨何为?何为?昨者贵朝自完颜大声归后,绝不再遣,欲说诚实阻隔无由,今宜无警无虞,一切如初,犒劳和好,贵朝自详酌议之,具数见报,别立誓盟,青兕皮千片,黄鬃段千端,马十匹,火浣布百端,为贵朝献,宜白大金皇帝收留。”二使至,遣中书省门下省都检详葛齐年、枢密直学士都士雅馆伴。

  九月一日,上坐承安殿,召宰执议之,用章、庆之曰:“和可许,不可恃。”希古曰:“然则,今不可却,彼以好意来,但允从之何妨?”张庆之曰:“岂可信?和自许,都自迁,兵备自修。若信其言而和事,事皆废,坐以待毙,此赵家二帝为我擒也。”上曰:“先朝于赵家亦太甚矣。”用章曰:“当兴盛时,宁恤及此?不如此,无以建大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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