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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孝廉宇,字彪士,蓝田人。癸未会试,与余见于号舍中,英武抗爽,二肱毛如豕鬣,与之语,淹博非凡。

  夜中月明,孝廉出酒自酌,并以酌余,余谢不能酒。孝廉饮酣,则自述少时读书僧寺,住僧骈四指能断石杵,就之求学不可,经年中曲尽弟子之礼,始见录。三年学拳技,外学剑学镖,能炷香墙上作一字形,暗中出镖射之,香应手灭。余在疑信间,遂出安息香一枝授王。王即炷之墙上,遥立可五十步,时月明幔彻,镖之可及,亦五十步,外此仍格于帷幔不得试。时闱中无镖,则代以铜笔帽,一掷即中,余以为偶然,凡五爇香,则五掷而中之。同号者皆起,哗称其能。

  既出闱,余造莲花寺访之。言:“曾以事至平凉,将赴固原,道上遇少妇,跨小骊驹,一老苍头随其后,可三里,有三骑背弓而腰矢,作狎语过少妇侧,少妇弗动,苍头意似怒,少妇目之,乃复行。此三骑士,忽回马突过少妇前,曰:‘趣出金资,不尔且饮羽!’吾怒,出镖中一骑目,立坠。少妇笑曰:‘宁劳先生。’言已奋骊驹,竟前引一盗下马如引帨,顾盗已大呼臂折矣,余一骑奔赴林表。余慑,不敢问少妇,苍头曰:‘此陆府君四娘子,母病归省耳。’言已风驰而去。”余闻彪士言,则大疑,此苍头奚称府君?意亦巨盗耳。

  已而报罢,彪士亦归。久乃不得其消息,今三十余年矣。

  铁屐和尚

  江右剑师赵孔修善余,余不恒见其运剑,然斫竹片于地,以手去地三尺许,作势引之,竹片立起附赵掌,殆所谓吸力耶?有童子痘瘢积于额颊,力能任百斤,奇童也。

  赵言其师李先生精武技,顾和蔼未尝忤人。村中恶少十八人,号罗汉,以武力长乡曲,顾不乐李有能名,则张筵延李较艺。李至,命列榻十八于堂上,面所谓罗汉者曰:“余必令君辈同时列坐,果如罗汉坐者。”十八人者曰:“勿为空言!”于是杂扑李,咄嗟间,此十八人者,果皆为李拳所中,咸据榻坐,独一人侧耳。十八人咸服李,延之首席,然犹思所以胜李者。十八人中有三人同师一僧,因挟其侣谒僧,言李语侵阿师,将进此与阿师角较。僧怒以柬招李,随喜山门。李初不审僧之有隙也,径至。僧结束,着铁屐迎李。李大骇。食既,僧请试艺,疾起仰跳,以手攀栋上垂绠,悬双屐空际,意李近其下,则屐铁适陷李肩井,法立死。顾李捷疾,未及其下践,则已仰握其胫。胫碎,僧立死。

  汤教师

  汤教师忘其名,日日骈五指入铁屑中,起落百数,顾乃无血,久久指亦如铁,始握数小石立碎,又久,乃握拳石亦碎。时人称曰:“铁手汤十四”。

  汤以艺游行吴浙间,莫出其右。一日过台州,有客造门求谒,则行脚僧也。入门礼曰:“衲闻居士精于内家之学,拟从居士请业。”汤以僧有礼,逊谢不遑。然僧意至坚定,立约必求试于城外荒庵中,汤诺之。然亦中慑此僧,送僧至门次,门外适有匹马横于其户,僧直超过匹马而去。汤颇诮其轻滑。明日试艺于庵中,迟僧久未至,亭午僧忽自墙外超而入,汤始怖。既交,僧往来如飞鹘,汤作势封闭,以待其来,久之僧忽从空际下其足,汤以手握之,胫碎,僧死。其事类铁屐和尚,余疑此僧与铁屐和尚殆同出一源者也。

  穿山甲

  义乌人恒尚勇,戚南塘用乌伤兵,即义乌人也。有杨固者,号穿山甲,能缩其肢干,坚如团铁,手足一纵,当者皆靡,甚有名于江湖间。

  族兄官曹州荷泽令,固往省之,自河南走定陶。时天已向暮,见一妇人策蹇行颇缓。固负袱,然健步直出驴前,妇人据鞍作呻楚声,固不之顾。又行里许,忽遇七骑,均下拜此妇人,妇人偃蹇不为礼,固始大异。夜宿逆旅,而七骑者及妇人咸在,轰饮甚欢。

  固闭户寝,夜中忽闻庭际有异声,起自窗际外窥,则见此妇人者,短剑单衣,与一髯丈夫格于庭中。丈夫握长刃皓如霜雪,而妇人短剑,兔起鹘落,丈夫之剑,乃不能损其毫发。已而七人皆出,跪庭墀求止斗,髯丈夫怫然收剑,引马出店而去。妇人詈曰:“我自适己事,汝何涉者?乃必止我!”固舌挢不下。

  侵晨起道中,见数贾人皆中剑创,似受劫于暴客者。问盗状,则店中妇人合七骑也。固回忆妇人,则似髯丈夫者为其夫,谏止妇人勿劫行客,因而致斗。顾不能即此七骑而问,遂怏怏赴荷泽,告其兄。兄曰:“是间群盗如毛,吾乌知此雌雄者为谁?”观此则官曹州者,亦仅能作荷泽令语,始无事耳。

  祖塔院石桃

  虎跑之胜,同于理安寺。山路愈入愈幽,竹柏交光,小径纯绿,所谓紫李黄瓜者,虽不多见,然乌纱白袷,道衣固已凉也。院中有泉二区,范之以石,厥状如井,水色清深,东坡七律尚镌之壁间。西向则宋神僧济师塔在焉,坊表尚存。然师塔洼下,塔下有积水,草木阴秽,似久弗治。

  院中列石桃五,可五六斤,其最巨者,近二十余斤,顶尖而滑,似经撮取,尖上尚带汗渍。余门生陈生,自负多力,则力撮其小者,久撮莫起。寺僧微哂。余前请曰:“桃峰滑如是,非日撮之者,不得是形。大师设此,必精于少林之学,幸试撮之,以广眼福。”僧逊谢不可。余再三请,乃出一小沙弥,令撮其小者,则从容如掇馒头。余取沙弥指视之,一一坚硬如铁,意此二十余斤之石桃,必此僧撮之。第对客,不欲自贡其技耳。

  刘彭生

  余老友杨宝臣先生为余言:少时趁舟趣甬上,杉舟也。余展饦杉中,卧起颇不适。垂至宁波,忽遇贼将,劫质主人。舵工匿主人,引盗指余曰:“此是尔。”余遂受絷,移盗舟。

  彭生者,力人也。舟中无所载,咸载石。彭生举石可三百斤示勇以骇余。舟中列陈酿无数。彭生忽指余,谓为能酒,喽啰争进杯酌,余不期而醉,迨醒已卧楼上。楼积破网及乱绳。彭生发余小箧笥,见名纸,彭生谓凡有名纸皆官也,则指余为官。余陈辩弗听,久之母出。母年六十沿强健,其妹则二十许,容华颇类故家。母言彭生不胜县官之虐,故激而为盗,然未尝妄杀人,郎君异日幸归者,为媪告县官,释吾彭生勿治。

  一夕彭生张宴款盗侣,储酒巨瓮中,令余司之。余计群盗方轰饮,则舍瓢而遁。先是彭生有季父,善人也。见余太息示意,将出余。余是夕遁入父家,父适出,叠藁满厢,余啳伏藁中。已而追者及父家,迹捕无得,有一盗以矛入藁,几中余股,乃出。彭生怒命斩余,母忽至,则大詈彭生,拥余登楼,命余隐母后,彭生遂不敢进刃,但拜母曰:“乞母必械宝臣,苟逸出者,将败儿事。”母不能拒,遂关余以械。明日至庖次见妹,妹恻然为余去械,同炊。

  明日雨中,彭生复劫得二贾人,其一则余旧识也。贼中遇所亲,乃奇乐,谋以绳夜缒,既系绳楼栏,夜雨阴凉,睡竟忘晓,起视则同系之一人遁矣,独余与所识者仍囚拘。彭生忽令余移书吾姻,以千金赎余。姻果久宦,余来即依其人,第不能策其必得。又三日,金至,彭生喜,而母妹则深悲极恸,不能舍余。迨夜,彭生束巨鞓,命余以手引其带,导行山中,高下悉从彭生言,移时见船灯荧荧,知近水矣。舟长盈丈,贼十数纵横卧,余虱其中,悲怆不可状。

  明日至余族父家,族父者方行贾于甬上,将治任送余归。而邻村群盗知状,谓余能以千金自赎,其家不贫,思更要余于道。族父夕中伪如舆夫言,将以明日日中行,迨四更即行,余就舆夫家潜舁而去。盗侦余者不备,闻余遁,乃大悔恨。

  太湖盗

  苏州圣庙匾额,重二百余斤,一夕忽失所在。广文大震。又明日当丁祭,乃告之大府,请捕盗。既闻某乡亦方构圣庙,苦无署额之人,盗方行剽太湖间,以为可以苏州圣庙匾代之,夜中肩至。官既异其事,亦原之不治。

  严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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