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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展纸下笔,理会章法为一大事。布置经营,如著棋下子。格格可下子,格格不可乱下子;纸素上处处可落墨,处处不可乱落墨。棋有棋路,画有画理。一著失当,势即败矣。一幅画,凡中截下截上截,无一定之势,却有一定之理。巉山树木与浅燸者不同,地势使然也。三尺纸画一尺画,馀纸虽无画,却有画在。如将三尺纸折就一尺画之,拽直审视,则此外皆馀纸,不在画内。纵使应笔再画,即分合如宜、关锁合法,气机必不完固。气机完固,经营章法之枢矣。

  烟云渲染,为画中流行之气,故曰空白非空纸,空白

  即画也。古人一树一石、皆得烟云之致。近日貌袭倪、黄者,视烟云为了手事。吾愿学者挽之,使画道一变。笔墨位置,不外通气有神,互用虚实,经营详略是也。笔有舌,墨有眼,呼吸照应,有略此而通彼者。有实此而通彼者,画此处,眼光只在此处,何异堆假山之工匠要之书画之理,玄玄妙妙,纯是化机。从一笔贯到千笔万笔,无非相生相让,活现出一个特地境界来。

  唐子畏以郭恕先笔意画灵岩积雪图,绝似灵岩,虽妇人小于识灵岩者,见而呼为灵岩也。董思白用黄一峰笔意画毗山读书图,绝不似毗山,不特山体不类,即居房水口亦毫不干涉。然二图各臻其妙。使二图笔意倒用,则失山水家之体度矣。

  画人物自顾、陆、张、吴以来,代有传家。虎头意在笔先,道子神生画外。虎头用笔如丝,循环超忽。道子用笔如葷菜条,变化纵横。后如赵子昂,祖虎头铁线纹也;李伯时,祖道子兰叶纹也。顾、吴二派,至今讲笔法者不能出其范围,正如山水家之南北二宗。

  人物衣褶,要柔中生刚,毫厘分寸,须见笔力。有重大而条畅者,有精洁而缜密者,凡十八法。其略曰;高古琴弦纹、游丝纹、铁线纹、颤笔水纹、撅头钉纹、尖笔细长撇捺折芦纹、兰叶纹、竹叶纹、枯柴纹、蚯蚓纹、行云流水纹、钉头鼠尾纹。总要顺适紧峭,以状高深倾斜、转折飘举之势。白描贵洁净匀细,不滞不纤。水墨贵苍古雄伟、沉著清真。学画者先求笔法清真匀细,犹学书之先楷篆而后行草也

  下笔先后在取顺取势。人则先面,面则先鼻,先面后

  手足,先肩后臂,先衣后裳。譬彼写花卉,亦叶因花附。总之有主而后有宾,先后之法,不外是矣。

  吴生作数仞之画,或自臂起,或自足先,即取顺取势之意。

  人物有行立坐卧四势,古怪秀雅四种。下笔时要先得其气象。气象既得,神采自真。不则何异优孟衣冠。

  人之难画者手足。手之执持,足之行立,一乖于法,体且僵矣。手大可掩半面,足履长过手半,肩无三面阔,身体纵三横五,屈伸结构能于手足安顿,脉络自然通畅。

  四体妍媸,无关妙处,传神写照,正在阿堵中。此为写真言之,其实凡画人物皆然。人之一身,英爽俱发于两目,下笔稍不合法,便无精采。画目宜方,方则风雅耐观。点睛先要写其圆圈,然后以淡墨实之,才有神气。须发毛根出肉,疏密相间,不可排列整齐。画鼻宜高耸丰隆则近古。身之长短,以面为主,立七坐五蹲三。

  人物傅采,轻色与用墨水同。或染著,或借衬,或实填重色,亦须薄著,然后逐遍匀加。惟粉色不宜叠著,著色时亦有次第,重者为后。生纸色上罩矾水,再著不沁,验矾入水,得味足矣。凡色切忌涂,薄施为妙。花卉色重者黑轻,墨重者色轻,亦有色重墨重者,纯色没骨者,纯墨写意者,各随体裁。神寓约略浓淡之际,韵生纸墨相发之间,无若翦彩者,则善矣。山水著色,亦在用水。水泽要经营,色黼要惨澹。错采而成片段,不伤气而色厚,错采则不平,成片段则不碎。

  重色粉色,用胶要当。夏如漆,冬如水,此大略也。著色后罩矾水,胶性滑,矾性涩,则并结,过分则脆裂。

  冬月不矾亦可,胶重黏滞,胶轻易脱,胶宿败色。生纸烘染,墨水中略入胶,便和得开。烘即洪云托月之烘,非用火也。生纸水沸,用副纸覆抑即止。

  烘染晕痕,以清水笔双管相调,不可使笔头相撞。其法一管竖用,一管横匿入虎口及中指、无名指之间,相调俱如是调法。将指皆伸,则竖笔亦横,大指、食指紧夹竖笔及虎口横笔,小指、名指向掌曲,则横笔头垂出。遂将中指钩进竖笔,顺用中指甲挑出横笔,与食指钳住。松虎口探出。

  制色,诸谱所载不甚同,即今专门家虽各擅其法,实不甚相远也。兹言梗概,研求精妙,更有进者。石青、石绿、朱砂,谓之重色,制法同。初置研钵中,搀入清胶水研,研至无声,再冲入沸汤,提作三等色。提用碗三,将色和水倾入一只内掐,碇,即再倾一只,略碇,又再倾一只。第三只碇定,将水弃去,三碗色深淡各异,画家谓之头青、二青、三青,临时入胶水用。花青即靛花制与重色相反,惟取标汁,以多研为妙。青有丸、散二种,散青先用绢包泡,或置铫煎,易水数次,则水无殷色。丸青形如螺,亦如柏子,色绀,先将沸汤泡,易去绀水,总使色净水清为度。青中绀殷既除,然后研,乃入清水少许,研若墨浆,更加入浓胶研,再冲沸汤捐,和解其腻,以浮标试胶。法以笔蘸标水著纸,能和即可,不匀和再入胶脚。既碇,倾面上标水,用煨火收干,脚尽弃去。胭脂用热水沸弃绵,或烈日暴干,或煨火收,入胶少许用。藤黄只消水化。藤黄和花青曰汁绿。花青合胭脂为紫,入粉曰粉紫。赭石产虞山者佳,黄赤之间而无铁色为上,亦须入胶。铅粉,邹

  小山花卉谱载粉不可熏。今观小山真迹,粉多霉变。制粉究以恽氏之蒸而后研提者为良。粉画忌与皮衣同藏,硝气能还铅色。

  作画便要世人叫好,非固基之道也。世人所见,止于牝牡骊黄耳。世人遇世人画则赏,解人遇解入画则赏。昔人言之矣。第因赏而为学,非真学者也。吴仲圭与盛子昭同时同里,人竞好子昭,而仲圭不务世俗一时之好。陈章侯临周仲朗画,观者曰:已胜蓝本。章侯曰:此所以不逮处也。此在志于道者自主之。

  题画须有映带之致。题与画相发,方不为羡文,乃是画中之画,画外之意。

  初以古人为师,后以造物为师,画之能事尽乎曰:能事不尽此也。从古人人,从造物出。试以古人之学证古人,古人岂斤斤笔墨之间者哉!

  南宗抉秘

  清华琳撰。琳字梦石,天津人。生于乾隆五十六年,卒于道光三十年(工)。善画。好读书,精音律。《南宗抉秘》三十则专论南宗写山水之法,言用笔用墨居多。

  南宗抉秘

  自序

  [清]华琳

  余少时多病,卧而不起者数年,读书不能卒业,弃材也。病中无以自遣,每悬古人山水图画卧游之,久而酷嗜之。既而病少差,有志于学画,学十年,下笔无一是处。余固钝根,前人岂尽天才耶其必有要诀乎!乃博取古人论画之书一一披览,虽各有所说,皆详及形体,而略于笔墨,心快快不快而怀疑焉。因忆作书之法,蔡中郎得自石室,传于韦诞,诞据为已有时锤繇酷好书,见中郎笔法于诞座中,苦求弗与,繇捶胸呕血,魏文以五灵丹救之。后诞死,繇发其秘书,始大成。又羲之幼学书于卫夫人,卫初秘而不授,羲之终日不去,侍左右,积数载,卫叹曰:“此子书成,必掩吾名”!乃授之。观夫书法,韦、,卫悭吝异常,则画家于用笔用墨之法,俱无详说,其为自秘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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