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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少四枝,四枝者,前后左右四便之枝,非四条树枝之谓也。近必写树,只从左右出枝,前无掩身,后无护体,纵有千枝万枝,不过两便之枝,是即少四枝矣。必知此忌,而后枝干有交搭处,且四便玲珑,穿插掩护,则虽三枝两枝,亦见不尽之意,奚必定要四枝哉
人物者,驼背缩颈,无轩昂高雅气象也。然不但此也,盖山水中安置人物处,为通幅之主脑。山石林屋,皆相顾盼,岂徒人象人,物似物已哉!古人之清如鹤、飘若仙,以此亦就写人物一端而言。至随处点景,宜俯宜仰,当坐当立,仍须与山林亭宇相照应。庶得山水中人物一定不易之法,当以此忌于伛偻之外也
楼阁错杂者,间架层叠,安置失宜也。凡一图之中,楼阁亭宇,乃山水之眉目也,当在开面处安置。盖眉目应在前而安在后,应在右而安在左,则非其类矣是以画楼
。
阁屋宇,必因通幅形势穿插,斜正高低,或露或掩、;审顾妥贴,与夫间架之方圆曲直,不相拗撞,乃为合式。
浓淡失宜,不独近浓远淡已也。盖山石必有阴阳,有阴阳则有明晦,有明晦则有浓淡矣。更有渲淡接气,以补意到笔未到之处。故或无或有,如烟如云,生动活泼之机,全向墨中浓淡微妙而出。浓淡得宜,则通幅生动;浓淡失宜,则全图死煞。学者最宜留心也。
点染无法,夫画成用色,如锦上添花,庖中调味,得其法则粗恶亦艳而甘,不得法虽华美反成劣坏。故点染合宜,如春宜润,夏宜深,秋宜淡,冬宜黯。又如绿中点衬以红,浓中渲染以淡,非止一端。即此之类,在人灵变,不能指一而概也。
论笔
形像固分宾主,而用笔亦有宾主。特出为主,旁接为宾。宾宜轻,主宜重;主须严谨,宾要悠扬,两相和洽,勿相拗抗也。
山水形像既熟,能于笔意有会处,则当纵其笔力,使气魄雄厚,有吞河岳之势,方脱匠习。
用笔贵不动指,以运腕引气。盖指一动则腕松,而弗能引丹田之气矣。是以有轻佻浮躁之弊,可知有力由于有气,有气由于能运腕。欲能运腕,则不动指是为秘诀。作书固然,作画亦然也。
用笔以中锋沉著为贵,中锋取其圆也,沉著取其定也。定则不轻浮,圆则无圭角。所谓活泼者,乃静中发动,
意到神行之谓耳。岂轻滑浮躁,笔不入纸者哉若体认不真,则趋向大错,学者当细参穷究,以归正学。’山冰用笔,最忌乎匀,如结笔而通幅皆结,放笔而通幅皆放,如是之谓平匀也。盖结必须放,放必要收,故于著眼主脑处构思工致,此是结也。而于四边衬映,不离不即,此是放也。于景外天空海阔处,必用远山关锁全局,此是放而收也。总之有起有收,有实有虚,有分有合,一副之布局固然,一笔之运用亦然。
如初下一笔结实,须放松几笔,以消一笔之馀气,然后再叠第二笔。如此,笔气庶免逼促,乃得生动,随意著手,便有虚实矣。不然,则神困气死,虽有铁铸笔力,叠实不化,徒成板煞,何足贵哉!
生怕涩,熟怕局,漫防滞,急防脱。细忌稚弱,粗忌鄙俗,软避奄奄,劲避恶恶。此用笔之鬼关也,临池不可不醒。
笔动能静,气放而收;笔静能动,气收而放。此笔与气运起伏,自然纤毫不苟,能会此意,即为法家;不知此理,便是匠习。笔繁最忌气促,气促则眼界不舒而情意俗;笔简必求气壮,气壮则神力雄厚而风格高。
写画不可专慕秀致,亦不可专学苍老。秀致之笔易于弱,弱则无气骨,有类乎世上阿谀;苍老之笔每多秃,秃则少文雅,有似乎人间鄙野。故秀致中须有气骨,苍老中必寓文雅,两者不偏,方为善学。
用笔之道各有家法,须细为分别,方能用之不悖也。一笔中有头重尾轻者,有头轻尾重者,有两头轻而中间重者,有两头重而中间轻者。其轻处则为行,重处则为驻。
应驻应行,体而用之,自能纯一不杂。
山水笔法其变体不一,而约言之止有二:日勾勒、曰皴擦。勾勒用笔腕力提起,从正锋笔嘴跳力。笔笔见骨,其性主刚,故笔多折断,归北派。皴擦用笔腕力沉坠,用惹侧笔身拖力。笔笔有筋,其性主柔,故笔多长韧,归南派。论骨其力大,论筋其气长,十六家之中,有筋有骨;而十六家于每一家中,亦有筋有骨也。
如披麻、云头多主筋,马牙、乱柴多主骨,而披麻、云头亦有主骨者,马牙、乱柴亦有主筋者,馀可类推,皆不能固执一定,总由用笔刚柔,随意生变,欲筋则筋,爱骨则骨耳。
论墨
山水用墨层次不能执一,须看某家法与用意深浅厚薄,随类而施。盖有先浅后浓,又加焦擦以取妥贴者;有先浓后淡,再晕水墨以取湿润者;有浓淡写成,略加醒擦以取明净者;有一气分浓淡墨写成,不复擦染以取简古者;有由淡加浓,或焦或湿,连皴数层而取深厚者;有重叠焦擦,以取秋苍者;有纯用淡墨,而取雅逸者。古人云:能于墨中想法,于法亦思过半矣。
白苎桑翁谓“作画尚湿笔,近世用渴笔,几成骷髅”。似此未免偏论,盖古人云:“笔尖寒树瘦,墨淡野云轻”。又何莫非法耶!未可执一端之论,故薄今人何也。彼尚湿笔者,视渴笔成骷髅;其爱焦笔者,岂不议润笔为臃肿耶!好咸恶辛,喜甘嫌辣,终日诤诤,究谁定论。不知物之甘
苦,各有所长,画之温按温应为湿。于,各自为法。善学者取长舍短,师法补偏,各臻其妙,方出手眼。毋执一篇之论,而局守前言也。
凡加墨最忌板,不加墨最忌薄,二者能去其病,则进乎道矣
山水墨法,淡则浓托,浓则淡消,乃得生气。不然,竟作死灰,不可救药。
作山石如法皴完,再加焦墨醒笔,复用水墨渍染,向山石阴处落笔,逼凸托阳,或半边染墨,或顶黑脚白,或上下俱黑,而托中间,随眼活取之,不拘锁碎皴纹,俱从轮廓大意,染出待干,则宜赭宜绿,逐一设起。趁色尚湿时,又向阴处再渗水墨,层层接贴,此法极润泽明朗,又不失笔意也。此予闲试墨法,悟而得之,因并记之。
用墨之法有误笔成趣,法变意外者,如初欲作湿润,而落笔反焦,即当用焦写成;欲作干焦,而落笔湿,宜即用湿写去,不可有一毫勉强拘滞。故写各礼各皴亦然,此乃临时变法也。
论景
凡布景起处宜平淡,至中幅乃开局面,末幅则接气悠扬,淡收馀韵,如此自有天然位置,而无浅薄逼塞之患矣。故予常谓作画布景,犹作文立局,开讲从浅淡起,挈股虚提,中段乃大发议论,末笔不过足其题后之意耳,不必敷衍多辞也。所以画要通文,有书卷气,方不入匠派,即此之谓也。
布景欲深,不在乎委曲茂密、层层多叠也,其要在于由前面望到后面,从高处想落低处能会其意,则山虽一阜,其间环绕无穷,树虽一林,此中掩映不尽,令人玩赏,游目骋怀,必如是方得深景真意。
作山石野景,其树石宜大气磅礴,其屋宇只是茅檐竹壁,或临江渚,或倚长松,其间不过一二山人来往,绝无车马之迹。或岩边柳下,独钓渔矶;或桥畔虚亭,数声啼鸟,令观者有世外之想,庶不失为山林风味。
作富贵台阁景,则写琼楼玉宇,红树翠岩,时有衣冠车马,宫女仆从;其间或净几明窗,回廓雕榭;即道路桥梁,亦多巧砌,豆棚莲沼,亦见工致。
景欲疏旷,树宜高,山宜平,三两长松,必须情趣交搭,远山几笔,不可散漫脱离。山与树相连,树与山相映,疏处不见其缺,旷处不觉其空,方得疏旷秘诀。